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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有痴父

1998-07-25 来源:光明日报 蔺一 我有话说

随着父亲的头发日渐入秋,他终于退休。可当每日可睡至8点,可潜心读书,可游历山川之时,才发觉那不过是座围城。于是父亲决定从事一项健康的体娱活动———钓鱼。

盛暑7月,父亲头上戴草帽,手持钓竿,凌晨5点就纠集一二“岁友”去城外垂钓。屡日下来,父亲才记起实践必须以理论为先导,即刻奔走书店,连买《钓鱼必读》、《教你钓大鱼》、《鱼的习性》等7本书,老花镜与放大镜齐下,废寝忘食,念念有词。数日后踌躇满志地再度出征,谁想不知是狂捕滥杀还是鱼儿从不读书,钓鱼秘诀成了屠龙方技,父亲依旧空篓去空篓回,而母亲却在家替他担惊受怕。一日黄昏,突听外边疾步流星,擂门声阵阵。我孩子跑出开门,只见爸爸满面红光地立在门口,竹篓口对着孙子。“一、二、三、四……你钓了11条大鱼!”在孩子眼里,爷爷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。晚饭时,父亲乐呵呵地给我孩子讲着人鱼反复斗争的经过。这时母亲端上鱼汤,说:“喂,老头子,你钓的非洲鲫鱼居然一般大小,跟养的一样好,进步真快!”一家人都望着父亲,不尴不尬地笑了起来。

垂钓不成,于是养鱼;养鱼不成,于是种花;种花不成,父亲就不打算摆弄活物了,改行集邮,买了集邮卡,订了《集邮》杂志,交了集邮朋友,60多岁的父亲左手一本集邮册,右手一把黑金纸扇,在邮市上宛然“邮腕”模样。客人来访时他不再以烟酒待客,而是欣赏邮票、品评邮票、指点邮市,好一个往昔会议上高谈阔论的模样。

犹如真正的麝香虎骨往往得自黑市交易,邮中佳品也多在地下买卖。父亲早先当过地下交通员,所以只算重操旧业。当他买到书中所讲的珍品奇品时,便眉飞色舞地向家里人讲述他如何侦察、联络、砍价、成交,以此炫耀他的英雄本色,终于有一天马失前蹄,偌大年纪的父亲被二三十岁的市场管理员教育责备,念其年高,写了自由书后从宽发落。父亲回到家里,脸上无光,闷声不响,坐在沙发上反思。这时我孩子跑上来问道:“爷爷、爷爷,奶奶说的‘玩物丧志’是什么意思啊?”

如今集邮册已束之高阁了。你瞧,父亲凝神屏气,举轻若重,颤抖着毛笔在旧报纸上涂抹。我上去“啧啧”称道:“老爸,您这魏碑看样子明年能卖到十块钱三个了吧?”父亲却依旧物我两忘,努力地写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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